FrankLu的發現之旅

而最不可思議的，是近日頻頻上台、上報，為博奕背書的專家學者們，也都以「窮」、「落後」來解釋澎湖非得蓋賭場才能「發展」的論調。有些學者甚至不乏觀光科系出身，我暗自揣想，這樣的老師要如何教導出「富有」的學生來？！
官員、學者、專家們愛說澎湖窮，我倒是一點都不以為然。在我看來，縣政府可是有錢得很──你看那海岸，處處堆滿了消波塊；一座消波塊平均造價一〜兩萬，澎湖的海岸真是「多金」鋪排。而每到年尾，馬路明明好好的，就偏要剃路重鋪、挖水溝、毀柏油路。
還有許多村落的老古牆也是好好的，卻硬要把它推倒砌水泥；政府官員活動多進出餐廳，每有研習、聚會，也必發便當、紀念品；每逢節日必包粽子、送蛋糕、辦烤肉、吃大餐、請歌舞團。看在老百姓眼裡，政府哪會窮？官庫裡有的是錢，到處在建設，到處都有吃、有喝、有拿，為什麼還拚命喊窮？
真正的窮，是窮到「前無路，後無步」、「手伸抵著壁」的山窮水盡，像非洲沙漠地帶，天不降雨、地不出泉、土不生穀，無水無糧，老百姓飢餓到腹背相貼，吞石裹腹，朝不保夕，母不顧子，那才是真正的窮啊！

貧窮與富有，絕非用經濟指標來衡量
我雖然不是學經濟、觀光的專家學者，但我知道，一個地區的貧窮與富有指數，絕對不只是用經濟指標來衡量而已。想靠博奕來發展觀光，實在是個天真的想法。「錢」如潮流，順運流轉，一會兒東、一會兒西，絕不是人可以掌控的。這幾年世界經濟詭異多變，富國冰島一夕破產，難道不能成為我們的借鏡？也藉此好好來思索生存的根本問題？
在遙遠的喜馬拉雅山山腳下，有一個國家叫不丹。在所謂的已開發國家眼裡，他們是貧窮國家，但沒有人窮困潦倒或無家可歸；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土地、牲口、織布機，所有的教育、健保都是免費的。這個人口不到七十萬的國度，有四百八十平方公里的自然景觀；人民把森林當作自己的家人，而不是經濟資產；他們的快樂指數，名列世界第八。不丹人說：「光想賺更多的錢，不會快樂。當你無法給予，才是貧窮。」

土地、環境與文化，才是島國的根本
與我們台灣島相鄰的日本沖繩縣，面積約七六四平方公里，二○○八年觀光總人口超過一億，而沖繩南方的竹富島，面積不到六平方公里，每年觀光人口竟高達四十萬人次。
在那沒有賭場的島嶼國度，究竟是什麼樣的魅力吸引那麼多觀光客？答案很簡單，就是珍惜農地、環境保育與文化資產。沖繩位於日本邊陲南境，有美麗的海洋、沙灘與生機蓬勃的農地，孕育出獨特的沖繩海島文化。
沖繩人努力守護祖先的文化遺產、愛護海洋自然、提倡自然農法，藝術家、老百姓們將環境元素譜成琉歌、燒成琉玻、淬練黑砂糖、烹調出健康的沖繩美食，吸引全世界觀光客前往，是土地、環境與文化創造了沖繩的觀光與經濟奇蹟。

有祖先智慧及豐饒遺產，澎湖何需博奕
比起不丹人的快樂，老一輩的澎湖人也大多樂天知足，生活裡能有一碗飯、一尾魚來裹腹，也就知足感恩了。
是啊！比起地球上許許多多在飢餓邊緣苟延殘喘的生靈，我們有什麼好怨嘆的？澎湖百姓的生活何止有碗飯、有魚而已？薰風南來之時，海潮為我們繁衍青鮮的海菜與丁香魚；盛夏之際，土地長滿茂密的菜瓜、嘉寶瓜與土豆；秋日有成群而來的垵美與蝦蟹；冬日有有肥美的土魠、魷魚與紫菜……。
數百年來，代代先祖為我們疊砌了擋風的老古牆，為我們培育了豐饒的土地，傳給我們精湛的自然知識與農、漁法，為我們砌建了溫暖的老古家園──這些智慧與遺產，足以讓我們自給自足、推展觀光，並且世世代代取用不盡。我們何需博奕來富足澎湖？
更何況，澎湖還有上蒼所賜予，羅列在群島上，傲視全球的玄武岩、石滬景觀；我們所擁有的資產與瑰寶，遙遙勝過不丹與沖繩。
只是，長久以來，我們的政府、政策從來不重視百姓生存最根本的農耕、土地、海洋教育，以土地、大海維生的農人、漁人，在環境資源日益惡化下，無以維生，只能讓良園、網船荒廢，忍痛遠走他鄉另謀生計。
長久以來，大量繁衍的銀合歡為我們保護著老古、土地不受風害雨水流失，卻被學者專家曲解為髒亂荒蕪。
長久以來，海洋環境不被保護，毒魚、炸魚、過漁頻頻，漁民自作自受，卻還怨天尤人。

毀家而不自知，才是真正的窮
長久以來，從政府、專家到百姓，更將先祖留存下的遺產，視作落後象徵，頻頻推倒老古牆、古厝。把最寶貴的土地、文化、觀光資產都摧毀了，這才是真正的窮啊！生在寶山不知寶，毀家荒園而不知恥，這樣的心靈荒蕪，才是真正的窮啊！
我們澎湖，是全世界最富足的島嶼之一。我們台灣，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度之一。上蒼賜給澎湖、賜給台灣人最大的富有，就是珍貴的土地、豐沛的海洋與四季分明的氣候。
這蕃薯般的奇蹟島嶼，堪稱是全世界最特別的國度；雖然南北只長約三百多公里，東西僅寬一百公里，地理景觀卻從高山到平原、濕地，植被從熱帶、溫帶到寒原，一年有四季，物產富饒，烏龍茶、東方美人、紅玉紅茶……香郁醇美，世界第一；芒果、荔枝、鳳梨、蓮霧……甘甜有味，世界第一；蓬萊米、鴨間稻……晶瑩飽滿，世界第一；烏魚、鮪魚……肥美無比，世界第一。

打下賭場的地樁，寶島贏家變輸家
我們不必下賭注，早已是世界最大贏家。從平原到高山，從東部到西部，這彈丸小地，融合了至少十四族群的智慧與三十八省人的文化風采──這樣的豐富與精彩，放眼世界，無有二處！
疼惜土地、珍惜台灣的人啊，如何忍心在這上蒼特別眷顧護佑的寶島，打下賭場的地樁？更何況，靠賭博致富，贏得別人傾家產，我們如何消受得起這赤血惡錢，贏得經濟好裹腹呢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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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 張詠捷（本文作者為知名攝影者，同時為主婦聯盟生活消費者合作社澎湖社員。作者於2005年出版「食物戀」，以食物為媒介，傳達人與人之間，人與土地密切的互動。該書並獲選為「2005年 開卷年度十大好書 美好生活書」。原文刊載於台灣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  2009.4《綠主張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