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轉載自yahoo奇摩新聞http://tw.news.yahoo.com/050713/195/227fe.html

澎湖到處是老厝和沙灘,對這些老東西,多數人無心珍惜。

卻有一群人,想方設法重建、保存它們,他們守護舊傳統,也帶出新精神。

張詠捷在傳統中找到幸福夏天,澎湖一個漁村裡,一個穿長袖長褲戴著帽子的女子,在太陽下又挖又疊。

她,是曾經在台灣得過三次攝影金鼎獎的張詠捷,八年前回到澎湖。

從年初起,她在自己的田裡,進行石牆重建工作。

石是澎湖海底珊瑚的骨骸,老祖先們用來築牆、蓋房子。

但如今這種牆大多已頹圮,或改建水泥牆。

張詠捷卻不忍見牆消失,她請人打造一把專挖石的鈀子,把田裡一顆顆被埋入地裡的石挖出來,再疊成一面石牆。

這面牆以前就存在,只是後來澎湖各村落以建設為名,興建新牆,把以前的牆隔掉、推倒、埋在地裡。

「這是澎湖的寶!本來是有生命的靈魂,變成牆在保護我們,它不怕風雨、時間,越老越強。」

張詠捷特別向有經驗的老人請教堆石牆的方法,她已漸漸抓到如何找空隙,把石「卡」好、堆牢的訣竅。

澎湖夏天太陽特別嚇人,工作不到十五分鐘,張詠捷就全身是汗,但張詠捷直說不累,因為,疊牆讓她得到很大的精神滿足,「好像和老祖先精神有了接契」,從年初至今,她靠一己之力,恢復三面牆的舊觀,「我覺得,它們又活出來了」。

牆活了,她種的玉米也收成了,雖然只有幾個,她覺得很滿足,煮來和我們分享,「最美的是,這個時候吃到玉米。」

時令到了,種下的玉米成熟了,收成了,今年的豐收還不只玉米,瓠瓜到六月下旬,也已收成第十顆了。

從第一年種菜不懂時令、不知收成,今年,她已懂得「春天下種,不能拖,播種、除草、施肥環環相扣,就有玉米可吃;農曆正月第一場雨下過,種瓠瓜和金瓜,收成就會好。」

她從種田的實作中,親身體驗如何掌握天時,她向當地老人學習這些古老智慧,而這些智慧,也慢慢深植、成為她生活的新能力。

張詠捷在民國八十六年回到澎湖。

之前,她在台灣工作期間,常到原住民部落採訪,做紋面老人的紀錄。

當時,負責翻譯的年輕人只聽得懂老人說話內容的八成,讓她看到山地部落的文化斷層,也意識到家鄉澎湖可能有相同的斷層,例如,捕魚、種田經驗,因為已不重要,所以無法傳承。

「如果我真的愛家鄉,難道不能在年輕時回來?」她毅然決定回到澎湖重新學習母文化,找有當地智慧的老人,用相機和文字做紀錄。

但是回鄉之初,父母無法理解為什麼她要放下在台灣的工作,三十四歲就回到澎湖,專找老人家聊天、拍照。

不被了解的心情「很悶」!加上看到每個村子都在築堤防隔開海,海岸線到處被放消波塊、堆垃圾。

看到家鄉的改變,又有難以面對的痛苦。

直到兩年前她搬到這棟八十年老房子之後,心情才開始改變。

張詠捷從小在像這樣的老房子裡長大。

「住在這裡很親、很靜,」張詠捷覺得,到中年還可以享受小時候的生活環境,是很幸福的事。

很多人恨不得打掉的磚造灶台,她視如珍寶留了下來,在「灶腳」(即廚房)煮她收成的玉米、瓠瓜。

而她的第一本書《食物戀》,紀錄澎湖的傳統食物和烹調方式,就在這老房子裡寫成。

如今張詠捷過著舊時的白天勞動、閒時娛樂的傳統生活。

回澎湖後她隨著外公學琵琶,於是,閒時就彈琵琶自娛。

在田裡勞動時像農婦;拿起相機,她是文史工作者;彈琵琶時,她又像廟口的南管樂師。

張詠捷慢慢找到自己覺得幸福的生活方式。

而對於海邊的垃圾,她也逐漸能面對,開始舉起相機按下快門做紀錄。

她的幸福感,已大到可以消化面對故鄉改變的痛苦情緒。

曾文明在老宅裡遇見祖父澎湖望安,離島中的離島,在這個離島上,卻有人花費近三百萬元,只為讓祖父時代的八十年老房子恢復光彩。

走在平日只看得到七十歲以上老人的望安島中社村狹小巷弄間,有著書卷窗的曾家老宅,在一群陳朽的老屋中顯得朝氣蓬勃,也最能吸引遊客目光。

這棟特別的房子,因為屬私人所有,並不開放給觀光客參觀。

屋主,是馬公文光國中老師曾文明和家族裡兄弟共十三人。

他們在民國九十一年共同出資,花一年時間修復的房子。

房子如今是曾家後代共同的精神依歸和象徵。

曾家兄弟們在房子改建之前,就先立下一紙「曾家祖厝公約」,言明房子修復後,不能改變原貌或變賣,子孫都可以使用祖厝,但也都要負起確保祖厝完整風貌的責任。

「我們希望這房子成為下一代的驕傲。

不管人在台灣任何地方,只要想起家族在中社有一棟老房子,有空時回來看看就夠了。」

老房子裡,最多時曾住了一、二十人,曾文明的父親和兩個伯父都靠討海為生。

他指著角落裡的搖櫓和船上的舵,那是過去維持一家生計的工具;大門上面的五字聯「詩書孟子方、松菊陶公宅」,是他小時候天天看的字;一個木製長方形衣箱,則是他小時候的書桌。

曾文明是曾家第三代十三個兄弟中,唯一念大學的,在澎湖人中,他也是極少數念完大學沒有留在台灣,卻選擇回澎湖的人。

「我不喜歡競爭,對名利很淡泊。」

曾文明表情不多,甚至有些嚴肅,但談到考古、澎湖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,會難得的露出笑容。

他從民國六十九年起,就參與澎湖的地理調查工作,目前放置在望安綠蠵龜館的「鎮館之寶」——一塊光緒六年的「好善堂」古碑,就是他在民國八十五年間,從電廠排放廢油汙水的水溝中「救」出來的。

除了救古碑,他一直想救自己家的老屋。

守著老屋的大伯父在民國八十四年過世後,房子沒人住,鳥兒開始到大廳木板上築巢,曾文明每天回老屋拜拜,看到地上掉滿鳥兒築巢的乾草,開始有整修老屋的迫切感。

民國八十九年,他和堂兄弟們商量後,大家雖然有「一定要修」的共識,但堂兄提議由政府來修。

曾文明卻很堅持要自己修,「我們不能再等!」老屋屋頂一旦塌下就很麻煩,等政府,修復時間和經費都難以掌控。

他請人估了價,但不含屋頂的修復費用,就要三百萬元,這時,又有人因為經費問題打退堂鼓。

後來找到有豐富經驗的古蹟修復師趙文士,趙文士有心在澎湖留一個作品,他以二百三十萬元統包,事後整個工程超出預算,曾家兄弟也追加多付三、四十萬元。

但曾文明可以感到趙文士「應該沒賺錢」,因為整個修復過程花太多人工,例如,門廳兩側對聯蒼勁的毛筆字,就是以玻璃碎片一筆一畫拼貼出來的。

修復工程不易,祖父當年蓋房子更不容易。

從馬公到望安,現在船程近一小時,曾文明小時候,也就是民國五十年代,則要花三小時。

曾文明祖父在民國八年興建房子時,可以想見交通更是不便和辛苦,房子蓋了三年,到民國十一年才完成屋身粗胚。

在這麼偏遠的離島蓋房子,祖父還設計了書卷窗、用磚頭拼成「曾」字的窗花。

只是,書卷窗上的窗柱還沒立起,門窗和廳堂的對聯都還沒刻上字,祖父隨船到大陸載貨,就在當地一病不起。

當時,曾文明的大伯父才十二歲。

書卷窗的窗柱就一直空著,直到大伯父結婚時才用水泥補上。

而門廳的對聯,也在這次老宅修復時,請書法家張神發寫上:「傳家有道惟忠厚、處事無奇但率真」對聯。

「我一直有一個感覺,我們要彌補祖父的遺憾。」

曾文明親自挑選門窗和廳堂的對聯,填補祖父留下的空白處,有了字,好像遺憾也真的彌補了。

曾家老宅修復之前,鄰居聽說大概要花三百萬元,很不以為然的說:「拆掉新蓋一棟三層樓透天厝也不用三百萬元啊!」如今,修好的老宅屹立在中社老街,對比附近屋頂已塌陷的其它老房子,有參觀的遊客說:「這一家一定是有錢人」。

其實,曾家只是尋常人家,只是,他們觀念和一般人不同,花同樣的錢,他們不是改建新的透天厝,而是想辦法保留房子的原貌,雖然曾家後代已經不住這棟老房子了,但是,房子修好之後,開始有曾家子孫定期在暑假期間回來住老房子。

「沒修以前,大家不會想回來。」

曾文明說,當初修復的用意,也在於凝聚下一代的向心力,他也對家族裡年輕一輩開出「支票」:「這房子將來會是你們的驕傲。」

李天育用愚公精神留住沙子沙灘是老天爺賜給澎湖的大禮物,但是,多數人看著沙灘被抽沙、看著東北季風年年將沙子吹走、看著沙灘不斷流失卻無計可施。

八年來,卻有一位隘門村老村長李天育,以「愚公移山」傻勁留住沙子、養沙。

近年來,隘門沙灘上常見的「活動景觀」,是打著赤腳、駕著海灘車的李天育。

這片綿延五百公尺的沙灘,是李天育費盡心思才復活成如今的樣貌。

八年前,隘門沙灘一點都不像沙灘,而是布滿砱仔(小珊湖碎塊)、石、漂流木、垃圾,加上附近是第九公墓,髒亂且人煙罕至。

民國八十七年,李天育當上村長後,聽說村子裡去過夏威夷海灘的人說,夏威夷沙灘腹地並不大,但他們很重視沙子,例如,夏天用卡車載沙子到海邊堆放,遊客要離開時,也必須把腳底的沙子留在地毯上。

聽到先進國家如此對待沙灘,點醒李天育,「我就想,一定把沙灘整理起來。」

李天育開始撿海邊垃圾、把石一袋袋運走。

靠一個人的力量,像愚公移山,半年後,沙灘終於露出整片細細的金黃色沙子。

但是,冬天,強勁的東北季風吹起,「風吹沙」,把辛苦整理出來的沙子又吹走了。

「該怎麼留住沙子呢?」澎湖的風,幾百年來就這麼吹,從沒有人想過要如何留住沙子,老村長卻想了個方法,他自己花錢四、五萬元買網子,狂風中,在沙地上插上一根根竹竿,再張上網子,靠這些竹竿和網子他要留住沙子!一道、二道、三道……、共設了六道攔沙網。

「那時也有人說我傻!我也想第一次實驗不知道能不能成功,就自己花錢買!」李天育回想當時用傻勁挑戰百年來從未停止吹襲的風,留住沙子,覺得很有成就感。

東北季風走後,沙子奇蹟似的留下來了,八年下來,李天育的沙灘越養越「肥」,他和沙灘也成為共同體。

每天清晨五時,他就到沙灘撿海草、垃圾,「家裡不管沒關係,沙灘一定要漂亮!」這一天,他陪我們走在沙灘上,看到隨海水漂過來躺在沙灘上的海草,搖搖頭說:「才一下子,到處都是。」

說著,彎下腰撿起海草。

看著沙灘恢復原來的金黃色,李天育露出得意的神情:「我們的沙灘很漂亮吧!」沙灘養成之後,縣政府、澎湖國家風景區管理處開始撥經費給隘門村攔沙、養沙。

唯一讓老村長覺得不舒服的,是澎湖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將隘門沙灘的商業經營權標給民間,隘門村卻不知道網路投標的時間而未能參與投標。

不過,飽經世事的老村長沒有太多憤慨情緒,「他們來經營之前,我的沙灘還是要保持乾淨。」

他沒讓漁港、防波堤入侵隘門,守住一片沙灘,也守住一片淨土。

(小啟:作者李采洪,商業周刊總核稿。

本報獨家獲得授權,刊登商業周刊每期最新報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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